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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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噠得一聲,溫暖的一滴眼淚落在了桌面上。淚花濺開的脆弱響聲,讓溫暖嚇了一跳。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,撫摸上自己的面頰。哭了?她摸到自己眼角的一片濕潤,指腹上全都是冰涼淚水。她錯愕地眨了眨眼睛,鼻子酸得發痛,自己的心臟像是被誰擰了一下。她一下子站起來,椅子吱呀一聲向後退,發出巨大的聲響,面包店裏的所有人都在看著她,她心慌意亂猛地轉身,視線和那位店主在空中相撞。

溫暖忽然覺得喉嚨口堵得發澀,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失態,她突然想找一個地洞鉆進去,可不知道為什麽,她竟然一瞬間喪失了理智,就那麽呆呆地站在那裏,忘記了去錯開自己的目光。她的目光緊緊盯著那位店主的眼睛,可是,幾秒過後,那位店主卻極為自然地將視線微微調開,他視線調開的那一瞬間,溫暖覺得像是有一根針細細地紮在了她的眼角,她的心弦猛地一顫,眼睛裏的水光似乎也晃動了起來。

那位店主,微微皺著眉帶著客氣的笑,走近她,低頭哂笑,“怎麽了?”

溫暖擡頭看著他,他將將高自己一個頭,臉部輪廓恰好隱沒在金黃的陽光光線裏。他彎腰在桌上抽出一張餐巾紙,遞給她。那一瞬間,她終於看清楚他全部的面容,他大概是歐洲人,眉目深邃,好看得像是雕塑。溫暖接過紙巾,手指與他粗糲的指腹摩挲而過。

溫暖睫毛顫了一下,她擦掉眼淚,彎下腰,伸手摸到了身側的那件駝色風衣。她本來準備在這樣狼狽的時候逃走,卻驀然頓住了所有的動作,她直起腰板,指了指桌上空掉的盤子和杯子,平和道:“我想要一杯卡布奇諾和一塊黑森林。”

面包店的老板低頭一看,溫暖的桌上是一個空掉的咖啡杯。他突然露出了一個好看得讓人心曠神怡的笑容,用那沙啞卻充滿吸引力的聲音輕笑一聲,“好。稍等。”

溫暖聞言,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得一響。他的聲音……和林寒的也是那麽像。她覺得自己的喉嚨堵得更痛了,她呆呆地拿著餐巾紙站在原地,低頭看著面包店主在金燦燦的陽光裏彎下腰收走了空掉的咖啡杯。她忽然就有一種錯覺……林寒還活著。溫暖糊裏糊塗地坐下去,目光無神地盯著咖啡杯原先的位置。

她再次轉過頭,手扶著座位的靠背,趴在那裏看著前方。那個男人正端著新的咖啡和蛋糕,一步一步踩著光輝走向她。他在沖著她笑,她卻不知道為什麽,眼睛疼得像是要脫眶了。

如果林寒還活著,那該有多好。



咖啡和蛋糕都被解決以後,溫暖起身拿起了風衣和行李。走至櫃臺的時候,老板正在低頭整理櫃臺。溫暖拉著拉桿箱,行至櫃臺微微一頓,她的目光落在了櫃臺上,兩秒。

木制的櫃臺上,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,上面擺著一疊整齊的名片。面包店的門頭圖片印刷得很是溫馨,左側的方正標宋寫著面包店的名字。而櫃臺後的老板,三十上下的年紀,穿一件兔灰色的襯衫,袖口微微挽在手腕上兩三寸的地方,正在低頭做著自己的事情

“謝謝。”溫暖停頓在櫃臺處,輕快地吐出這句話。店主微微擡起臉,沖她揚了揚嘴角。

溫暖走出了面包店,拉著拉桿箱沿著石板路往前走,預備打車去火車站買票。可路才走了一半,溫暖忽然調轉了個頭。她健步如飛,望著不遠處青年旅社的牌子大步過去,她的裙子飛揚起來,拉桿箱的車軲轆在石板路上發出一串高低錯落的聲響。

她跟自己說,天色已晚,所以明早再走。

第二天是大晴天,青南古鎮周南街外也是人來人往。溫暖傻了一樣地站在川流不息的景點外,目光不錯地看著面包店,面包店的店門開開合合,一個又一個客人人從裏面出來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。可她卻覺得就這麽遠遠地站在這裏,她的心裏就會很安心。面包店門的開合之間,站在櫃臺前忙碌的面包店老板,他的身影也是若隱若現。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衫。

溫暖知道自己是來看他的,溫暖覺得可真是奇怪,哪怕就是這麽遠遠看著,哪怕看到的也只是這樣一個模糊的身影,她就覺得心底裏像是有一條溫溫熱熱的泉水在流動。四周是人來人往,川流不息,她定海神針一樣地偷偷看著他。

她其實早就已經定好了今早的票,手裏也拉著拉桿箱。她其實應該走的。可是她沒忍住。她快步走了一段路,把手裏的拉桿箱往前一送,寄存在景點外的收納站,一轉身,她又去了那家面包店。

她進門點東西,像最平常的客戶。東西吃完了,喝完了,她就從手提包裏拿出紙筆,坐在那裏畫設計稿,一畫就是一整天。

一天是這樣,兩天是這樣。

面包店裏的女工作人員,有一次就跟老板說:“那個女人每天都來,是不是看上老板你了?”

老板不說話,只是偶爾擡頭看著她的背影。

第七天的時候,溫暖手裏的那張設計稿已經有了雛形。當她畫完最後一筆,她噓出一口長氣,靠在椅子上,擡手看了一眼腕表,下午兩點鐘。她再轉了轉頭,環顧四周,發現那位女工作人員或許是輪休不在店裏。因為還不是店裏最熱鬧的時候,所以此時恰好只有她和那位面包店的老板。她盯著老板看了幾秒鐘,轉頭又掃視了一下眼前的這張設計稿。

她心裏有一個聲音像螞蟻一樣叫著,似乎是在告訴她——再也沒有理由停留了。溫暖於是把稿件收一收,徑直走向大門。可她卻在走過櫃臺的時候,腳步一頓,倒退著走了幾步停在了店主的正前方。她看著店主,突然鬼使神差地把周南街的兩張景點門票從包裏拿出來,鼓起勇氣敲了敲桌面,並在店主真正擡起頭的時候,將票迅速放在櫃臺上。

溫暖故意語氣輕佻,實則心裏慫得不行,“你。”她蔥白的指尖點在票上,“能陪我去古街麽?”

這種約.炮式樣的詭異輕佻,讓溫暖幾乎咬掉自己的舌頭。於是她說完後,立刻想反悔,可她慢了一拍,男人在她的眼皮底下,拿走了一張景點門票,他搖了搖票,點頭說了一聲去。之後,男人收拾好了東西,麻利地關掉了店門。

溫暖站在面包店的門外看著男人,男人正在上鎖,背影微微彎著,卻還是好看得緊。

溫暖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天來,自己的心,似乎成了一艘沒有導航儀的船。她雖然是舵手,卻漸漸不能了解到,這艘船最終會走向哪裏了。她怕船跑偏了,卻忍不住想看船最終停泊的方向。



周南街內有古典樓臺,有木制的移動店鋪,有做糖人的老爺爺,還有一陣又一陣的鼎沸人聲。

男人告訴她,他叫許逸。古鎮的店家合作幾乎都很淳樸,大約都是喊他面包店的老板。因此,似乎很少人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。溫暖也是到這時,才知道,原來他叫許逸。

許逸帶著她逛,他的活力讓溫暖的緊張感減弱了大半。

許逸言語不時輕佻,看著不像是第一次陪陌生女人出去游玩的樣子。難怪那時,他會一口答應同她游玩景區。想來,許逸這樣的樣貌,一定是有過許多露水情緣的。溫暖不禁想,也許正是他的這種特質,才勾引的她。

溫暖與許逸並肩走在古道石板上,女人苗條,打扮時宜,男人寬腰窄背倜儻萬分。溫暖一邊走,一邊用餘光偷偷地打量他,她覺得,這個人,除了聲音,其他的真是一點也不像林寒。

遠處街心湖旁,蔥郁古樹之下,圍繞了一撥的人。吵吵嚷嚷的,不知道在幹什麽。溫暖聞聲看了過去,其實也沒想真的過去一探究竟。許逸卻突然一把拉住了溫暖的手,轉頭笑望她:“我帶你去看看。”

溫暖被迫跟著跑過去,跑步的時候一顛一顛地,時不時看見許逸長長的手臂,和高大的背影,溫暖的心情莫名地像兔子一樣活潑又高興得不得了。等跑到古樹下後,溫暖低頭一瞧,木制的長桌上,鋪展了一張又一張的宣紙。哦,原來這是民間藝人在寫書法。

溫暖聞著墨香,心想這大概就是青南古鎮吸引游客的地方吧。人們到達這,就能看見無處不在的歷史,從磚瓦墻縫,藝人筆尖上流淌出來的滄桑故事。帶著厚重,帶著情懷。

“你想試試麽?”許逸突然轉過臉來,用邀請般的語調問她。

溫暖盯著白色的宣紙以及花白頭發的藝人,輕輕搖了搖頭。她擺擺手,語氣卻陡然嚴肅決絕:“我不碰書法。”

我再也不碰書法,我送出去的盲文《心經》是我的最後一次書法。

“怕寫的醜,丟人?溫小姐,我送你一副吧。”許逸風風火火地一個跨步,走到長桌前。溫暖駐足在原地,看著許逸同花白頭發的老者笑瞇瞇地說了幾句話。她根本沒有聽清他們交談的是什麽,或者說耳朵聽到了,心思卻不在這。

溫暖看見老者指著旁邊空白的宣紙,給了許逸一支毛筆。許逸擡頭,沖溫暖眨了眨眼睛。溫暖疑惑地回眨了眨眼,只見,許逸他蘸墨、壓墨、提筆、彎腰、落字,一氣呵成。全然又是另一種風度。

溫暖好奇般地踮起腳尖去看看他寫的究竟是什麽,卻震驚地發現,他寫的……是《心經》,溫暖的眼睛猛地一疼,那一瞬間,她幾乎連呼吸都有些痛苦。她鼻子酸澀。《心經》、《心經》又是《心經》!

她瞬間淚流滿面,下意識猛地轉過頭去,她哽咽地想:究竟是佛說遍布人間,還是她心口逼仄雙目有魔障?

怎麽走了幾千裏,還逃不過《心經》的輪回。

溫暖迅速揩著臉上的淚水,往人群外走。

“哎!溫小姐!”許逸突然叫她,她回過頭去,許逸正昂著頭看她,她望著他的臉,動了動嘴唇,似乎連心臟都一並牽動了。“林……寒。”



收了筆,謝了老者。宣紙一幹,許逸隨手一卷。他小步走到轉身離去的溫暖肩旁,“林寒是誰?我很像他?”

溫暖肩膀一顫。

五年間,她的視力恢覆如常。可惜,林寒卻沒有留下一張照片。她去網上搜他的照片,一無所獲。時過境遷,哪怕是那張曾經與林岳一模一樣的臉,她都早已記得不清楚了。更不要說,整容後的林寒了。

林寒死的時候,她一滴眼淚都沒流。她那時的冷血最終讓所有知道內情的人覺得,哪怕是一丁點的愛,她都沒有對林寒產生過。那些知情的人,站在林寒的角度多麽想罵她,打她,卻又清楚地明白,不愛一個人不是她的錯。

溫心是由林寒親手推下的高樓。溫暖不為林寒的死哭泣,卻可以用自己五年的青春與婚姻去報答林寒救命的恩情,已經是人之為人難能可貴的了。

所有的人,最終只能這樣看待溫暖。她有恩必報,明辨是非。並不依附,兀自生長。她獨立、努力、曾善良曾憎惡。

只是,她燒傷了林寒,雖不會再行報覆,但終此一生,也不會忘記溫心死去的場面。

他們之間,如蔓生藤。永遠隔著一個溫心。除非時光倒流,她年十八,他二十三。沒有前緣,狹路相逢。只有那樣,她也許才能愛上那個深情的青年醫生。

周南街內有一條街心湖,正在書法藝人的方桌附近。船民拓展了載客業務,吹噓著船那頭有著多少的古典薈萃。溫暖之前沒打算來周南街,她不曉得要去哪裏,於是也就和許逸坐上了船。

湖水微波蕩漾,她剛站上小葦船不久。選擇回避了許逸剛才問的那個問題。

興許是許逸的氣場太過輕松,盯著他的側臉,溫暖忽地一笑。“你以前也答應過別的女人這種形式的約會吧?我還以為我當時輕佻的舉動,會讓你拿我當神經病看。”

“沒有。”許逸聲音爽朗,回答迅速:“你是第一個。”

溫暖瞪圓了眼睛,真的吃驚了。

許逸看見她的表情笑出了聲,他在船葦上撿了一塊碎石扔進了湖裏。石子入湖咚得一聲響,小水花一跳。他一偏頭,微擡上頜,眼角上挑,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的眼裏,然後低沈著聲音,欠扁地說:“騙你的。”

溫暖楞了一下,迅即,擡手輕打他,噗嗤一笑。哈!果然是一個情場老手!溫暖暗自噓一口氣,所有的緊張感瞬間煙消雲散。“我很好奇,許先生這樣有資本的,是什麽樣的女人都肯出去,還是有自己專門的愛好?不知道,我,許先生是怎麽一口答應的?”

“溫小姐呀”許逸拉長音調,與溫暖四目相對,“從長相上來說,無可挑剔,除了……似乎有些拘謹。”許逸伸了個懶腰,有些遺憾,“溫小姐給我門票那會兒,我還以為……溫小姐是那種熱情似火的女人。”

許逸見她臉色微紅,說話的嗓音裏也帶上了春風般溫暖的笑意,他話鋒一轉,“不過現在也不吃虧啊,容易臉紅的女人,比嫵媚更多了調情的可能。”

溫暖的臉,聞言紅得更是徹底了。她可真受不了他這樣撩妹的說辭。

許逸看見她的表情,笑著搖了搖頭。他腳步微動,往她身邊挪了挪,眼一瞇,突然問:“溫小姐有男朋友麽?”

溫暖稍有錯愕,卻也幹脆回答。“我有一個九歲大的兒子,還有一個十歲大的繼女。”

“丈夫呢?”

“我離婚了。”

船行至湖心,船體忽然一晃,許逸猛地拉住她,等船穩後,許逸驀地松開了溫暖的胳膊。他嬉皮笑臉,遺憾地嘆口氣,“溫小姐,有兒有女是麽?那我這樣的,大約是不適合溫小姐的,溫小姐在古鎮可以找我解乏,走的時候,可不要再回頭。要不,我可不能負責任。”

溫暖單單看著許逸,帶著半分逗他的心思說:“我過兩天才走,看起來,明天還可以打擾你。”

船慢悠悠地,風涼涼的。溫暖握緊了手指。

對方並不知道,溫暖是多麽不容易才擁有了此刻這樣表面安穩的人生的。現在的她,不是一個敢於接近任何危險的一個人。

但只要看著他,溫暖就莫名其妙地想留下。她覺得自己大概已經失去了控制。

☆、Chapter 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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